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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 生活哲学 ] 你不能失败—— 原作者刘墉及其简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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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 生活哲学 ] 你不能失败—— 原作者刘墉及其简介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:s_13: 你不能失败
今天我在学校体育组见到一件怪事,当时球队正在为晚上的比赛作练习,忽然接到一个队员从车站打来的电话,说是因为天气一下转凉,他穿的衣服太少,如果站在冷风里等公共汽车会感冒,所以希望队友开车去接她。
从学校到车站只有十五分钟的路,真是简单不过的事,可是你知道球队的教练怎麽说吗?
他居然说:“电话不要挂,先问他感冒没有,如果没有感冒,就立刻去接,假使已经感冒,再感冒一些也不要紧,就自己吹风,坐公共汽车来吧!”
我听了大吃一惊,颇不以为然。岂知教练有他的道理:“如果已经感冒,今天晚上当然是泡汤了,又何必浪费别人的时间去接,而且影响了大家的练习。本来嘛!迟到就不应该,天气多变,不注意身体,更不应该。自己不小心,且不以团体为重,谁又能管得了他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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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件事,使我想起国内的一位企业家讲的话,他说:“在我的公司里,如果一个人四十岁还没有升迁到主任,他永远不能想这个位子,因为临退休爬起来已经嫌迟,既然不可能再由主任的位子往更高层爬,就乖乖地呆在下面,免得影响了其他有冲力的人!”
         
他的理论虽不全对,但是跟下面西方哲学家赫伯特的这几句话,不是很相似吗?

一个人如果二十岁时不美丽,三十岁时不健壮,四十岁时不富有,五十岁时不聪明,就永远失去这些了!”
这个世界是不等人的,它残酷得甚至不能给予失败者一点同情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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譬如在一组人执行秘密的战斗任务时,如果其中一个人不幸受伤而无法继续前进,为了怕他在被俘之后泄露军机,造成整个行动的失败,领导者可能不得不将那人灭口。
  :s_9:
譬如几个人同去爬山,以绳索相连攀缘峭壁时,如果一人失足,悬在半空中,费尽方法不能解救,而其他人却可能因此被拖下深谷时,只有割断绳索,将那人牺牲。
:s_9:


谁希望受伤?谁希望失足?
谁又能责备他受伤与失足?
只能责备命运!

而命运常常是残酷的!

相信你一定在电影里看过,当马腿关节受到重创时,

主人常将它不得不一枪打死。我曾经问过一位马术教练:

“难道那马断了腿,就活不成了吗?为甚麽非要置之于死地?”

他说:“当然能活!但是身为一匹马,不能跑了,就是活着,又有甚麽意义?”
:s_9:      :s_9:      :s_9:      :s_9:      :s_9:      :s_9:       :s_9:       :s_9:

以上,我讲了许多残酷的故事给你听。因为你已经是可以接受这种事实的年龄,

未来也将面对这些残酷的现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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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必须成功,因为你不能失败!”
这是一句非常莫名其妙的话,却有耐人寻味的真理!

刘墉简介

人物姓名:刘墉
  

祖籍北京,1949年生于台北,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博士研究生、圣若望大学东亚研究所硕士,国立台湾师范大学美术系学士,曾任美国丹维尔美术馆驻馆艺术家,纽约圣若望大学专任驻校艺术家、圣文森学院副教授,现任水云斋文化事业有限公司负责人及专业作家、画家。著有《萤窗小语》、《人生的真相》、《超越自己》、《创造自己》、《肯定自己》、《我不是教你诈①②③④》、《杀手正传》、《那条时光流转的小巷》、《你不可不知的人性①②》、《把话说到心窝里①②》、《迎向开阔的人生》、《母亲的伤痕》、《不要累死你的爱》、《刘墉山水写生画法(中英文版)》、《白云堂画论画法(中英文版)》等文学、艺术小说诗歌文学作品七十余种。
  据台湾最大连锁书店"金石堂"统计,刘墉为十六年来台湾畅销书作家之冠,2003年仍居台湾畅销书之首。他的小说诗歌文学作品在中国大陆销售超过千万册。在绘画方面,刘墉曾应邀在世界各地举行个展近三十次,小说诗歌文学作品有台湾历史博物馆、美国诺克斯维尔市政府、德国亚东博物馆、美国加州工艺博物馆等地收藏。在新闻方面,刘墉制作并主持电视新闻节目"实事论坛"曾获金钟奖;并被台湾的综合电视周刊读者票选为"最受欢迎的电视记者"。在戏剧方面,刘墉曾主演《红鼻子》、《武陵人》等多个舞台名剧,并获得话剧欣赏演出委员会颁发的金鼎奖。在诗歌方面,刘墉在大学时期即获中国新诗学会颁发的"优秀青年诗人奖"。在演讲方面,刘墉曾在中国大陆、台湾、马来西亚、新加坡、美国等地举行近百场巡回演讲,并透过义卖有声书,为慈善团体募得台币千万元。他持续不懈地从事公益活动,在台湾义卖画卡、办青少年免费谘尚中心,在大陆举行帮助下岗工人子女征文比赛、捐助两百多个大中学生就学,并捐建希望小学而今已达25所。


[ 本帖最后由 xte1930 于 2007-6-14 02:05 AM 编辑 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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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以前看过刘墉的点一盏心灯,对里面的一个故事一直记忆犹新,今天看了楼主的帖子,把它找出来和大家分享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砚情
    “这种砚石非常珍贵,只有在广东端州的一条溪流里才找得到。为了顺着矿脉,挖掘出
最好的石头,采砚的工人,从溪边的岸壁凿进根深的洞,窄小的洞里,只能爬着前进,要想
转个身都不行。偏偏很多砚坑都距离水面不远,山里下雨时溪水暴涨,疾流一下子冲进砚
坑,使许多人丧生。所以在深入砚坑的时候,总是好几个人一组,遇到深的洞,则要十几个
人,大家前后相连地爬进坑里,把猪油灯放在胸口,仰着脸凿切石头,然后把切下的端石传
递到坑口,外面的人则一面负责收集成果,一面负责警戒,看到溪水暴涨,立刻大喊一声,
于是坑里的人,手拉手,由最外面的人用力拉,成串地退出来。尽管如此,那爬到最深处的
人,在拉出洞外时,常已经淹去了半条命。
    你要知道,人到了生死交关的时候,常只顾自己逃命,溪水一下子淹进洞里,哪里还会
想到伸手等着下面的人来抓?所以这进坑采砚的事,都是一家人,通常做匀亲的在最前面寻
找矿脉,弟弟和孩子们则长幼有序地跟在后头,愈年轻的愈接近洞口,也愈安全,女人们则
在外面守着。
    据说有一个采砚几十年的老人,带着一家儿孙下坑,老人突然挖到一块他从没见过的好
砚石,那虽然是块石头,但温润柔腻得如同婴儿的皮肤,摸起来好像有弹性、能呼吸一般,
砚工们管这种石头叫端溪石精,就像古灵精怪,是吸收天地寒泉千万年的灵气,才孕育出来
的,传说在矿坑里,只要一松手,这处石精就会不见了。当老人挖到这块多少砚工梦想一辈
子,也碰不到一次的石精时,兴奋地交给身边的兄弟,一个人、一个人地传出去,并叮瞩着
每个人绝不能松手。哪里知道,这时溪水突然暴涨:一下子冲进了狭窄的砚坑,靠近坑口不
远的一个初入坑的孩子,瞬间慌乱了,只记得祖父一路传话出来,这是百年难遇的石精,半
辈子可以不愁生活的无价之宝,正犹豫着,一只手已经被外面的人拉住,狠狠地拖了出去。
而当他脱离洞口时,另一只手仍然紧紧地抓住石精,只见如排山倒海般直泻而下的洪流,已
经淹没了整个砚坑,而他的爷爷、爸爸、叔叔、哥哥们,全留在了洞中。”
    每次父亲准备练字,他总是要求父亲重复这个早已会背的故事,看着缓缓研磨的墨,散
出淡淡的幽香,原先的清水,逐渐泛出油油的紫光,他觉得那块砚石,正是端溪的岩壁,而
那一泓墨,则是壁上深邃的山洞,里面一晃一晃、一闪一闪的,是盏盏的猪油灯,和仰面凿
石的工人。而每当父亲说到山洪暴发那一段,他则在心里喊:快逃哟!快逃哟!丢掉石精,
保命最重要!
    只是故事的结局并没有改,悲剧还是一幕幕地发生了。
    “咱们这块端砚是不是石精啊?如果是,我就不要,因为它害死了砚工的一家人!”他
对父亲说。
    “不是石精害死人,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,舍不得扔掉石精,所以害死了洞里面的家
人!”父亲说:“你放心!这不是石精,只是一块端砚。虽然如此,这么细、这么紫的砚
石,现在也不容易找到了,它同样是工人们手手相传,从阴冷湿黑的坑里采来!”
    父亲不在家的时候,他常偷愉打开紫檀木的盖子,细细端详那块神妙的石头。砚面大约
有他三个手掌的幅度,和一个拳头高,靠近砚他的一侧,浮雕着云龙的图案,从龙口向外吐
出一道气,里面包含着一个绿色的龙珠,父亲说那叫鹦鸽眼,只有在好的端石上面,才找得
那种圆眼。那云的图案一直延伸到砚田的两侧。砚田是暗紫色的,略略横过两三条绿色的石
纹,据说是石眼的尾巴。靠近砚田的另一角,则又有着三个绿眼,每个眼的中心,且带着一
个黄点,父亲说这叫莲叶田田,池中有水,可灌砚田,田侧有莲,池畔见正,天上有龙,兴
云致雨,为降甘霖。
    他轻拂砚面,立刻留下小手印,赶紧使劲地搓,却搓出一条条的老泥,像是从久不洗澡
的身上搓下来的一般,令他难解的是,这砚石说明总是“洗澡”,为什么每次搓,都会出现
老泥?
    父亲洗砚,是不假他人之手的。而且既不用肥皂,也不用丝瓜瓤,而是专托朋友找来已
经变黄的老莲蓬,磨拭砚上的黑垢,洗完之后,除了底部和侧面用布擦干,对于砚面是绝不
碰触的,说是留一些水,正可以润砚,而且如果用布擦拭,难免留下棉屑,磨出来的墨质就
不够细了。父亲甚至总要保持砚池里的水,说是用来滋养石头,免得枯干。那哪里是一块砚
台,根本就是父亲案头的山水,一片可以灌、可以耕、云蒸水起的土地。
    只是父亲故后,那块田便难有人耕了,母亲不准他用,说是小孩不懂事,容易弄坏了,
但是母亲还总是为那砚台注水,且说着与父亲一样的话:砚台要滋养,免得枯干,每次看母
亲缓缓地收拾收房,见到砚台,像是吃一惊,赶紧冲出去倒半杯水进来,突然欣开檀木盖,
将水注下去,又匆匆地盖上,走了出去,他心中就对那砚台升起一种特殊的感觉,甚至是一
种敌意。
    初中一年级的早春,家里失了火:当他焦着头发跑出大门,熊熊的火苗已经冲破了屋
顶,第二天的清晨、母亲带他回到废墟上,走进断垣,只见许多人,一哄而散地跳出墙去,
劫后残余的一点东西,全被捡走了。母亲跨过一堆堆烧焦的衣物,算着位置找到书房的残
碟,将破瓦和发着炭酸味的断粱小心的抬开,风乍起,未烧尽的书页随着烟灰飞扬,就在那
层层的焦土间,露出一块深紫……。
    “因为它倒扣着,看来是块烧得半焦的砖,所以没让外人捡去。”在废墟上;临时搭建
的草案中,他的母亲又为那方端砚注上清水:“全赖这云龙啊!所以没烧坏,恐怕这石头也
有灵,合该跟着咱们!”
    当年秋天,他参加学校的书法比赛。
    “把这块砚台带去磨墨!”母亲居然说出这样令他有些吃惊的话:“你现在大了,应该
知道珍惜,而且参加比赛也应该有件利器。”
    果然他的砚台一进场就吸引了同学的注意,唯一的缺点,是占据太大的空间。学校的桌
子,本就个大,剩下的地方,勉强摆得下竞赛用的毛边纸。
    依照记忆中父亲研墨的方式,他将水从研池里移上砚田,再遵守“磨墨如病夫”的原则
缓缓研磨,问题是,前后左右的同学早已开始写,他们多半使用现成的墨汁,再不然则用带
着墨膏的塑胶盒,即使是和普通砚台的同学。由于从来不洗,砚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墨垢,
没有磨几下,也就可以开动了。
    他心里有些着慌,急着动笔,第一笔才下去,就晕开了一大块。豆大的汗珠突然从额头
冒了出来,轰轰然,他不记得是怎么写完,只觉得缴上去时、跟别人的作品放在一块,自己
的墨色特别淡,仿佛孱弱苍白的病人,站在许多黝黑的壮汉之间。
    “父亲不是说这砚台特别发墨吗?它让我丢人丢够!”
    他一进门,就把砚台扔在床上,剩下呆立着的母亲,他觉得不仅是自己受了骗,母亲也
同样被骗了儿十年:
    “我还在磨墨,别人早已经开动。等别的同学都走了,我却还在洗砚台!”他生平第一
次愤怒地吼叫。
    母亲一声不响地抱起砚台,又从床底下掏出一块火场拾回的破布包了起来。
    再见那方端砚,已是许久之后的事。婚礼前夕,母亲捧了一件沉重的东西,小心翼翼地
放在他的书桌上:“你成家了,十年前的那场大火,什么都没留下,只有这块砚台交给你,
我知道你并不喜欢,但好歹也是你父亲心爱的东西,就收着吧!”
   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,觉得母亲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强者,如同那方端砚、过去是神圣不可
碰触的,而今却像是乞求他的收留。
    新婚之夜,他喝了不少;却毫无睡意,坐在桌前,突然有要画几笔的冲动,新婚妻子为
白瓷的笔洗盛满水,他又要求再倒一杯清水过去,并将那方端砚推到面前,缓缓地将水注下
去。
    十年了!一个曾经数十载不曾断过供养的石砚,竟然裹在那半焦的破布中,一待就是
10年。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度地干渴,小小的一个砚他,居然用去了大半杯的清水。起初水
的声音是暗哑的,随着水位升高,那水声竟泠泠地悠扬起来,像是小河倘水、春凌解冻;又
好似古老庭院中,在太湖石间流下的一冽清泉,不是单音的水声,而是由四周的石蝉,做为
共鸣箱的回响。为什么过去不曾注意,难道只有像父亲一样,将石砚正正地放在眼前:让砚
池另一侧的凹陷处朝向自己,才能因为回响,而听到这么美妙的声音?
    “是父亲留下来的唯一一件东西!”他用手指从砚池中眯了些水到砚田上,轻轻地揉
搓,仿佛幼时的动作。却觉得身边的妻,恍如父亲高大的身影,而那纤纤柔荑,则成为了父
亲温暖的大手,抓着他的手一笔一笔描去……
    以后每晚练字,他就都用这块端砚了,即使忙得没有空动笔,他也喜欢用手指沾水,在
砚面轻拭,他尤其爱摩裟那田田的莲叶,可以清楚地感觉到,绿色的石眼,和其间黄、黑的
圆晕,有着软硬高低的不同。在书里他已经读过不少有关端砚的文章,知道那应当是麻子坑
的作品。端石原是地球泥盆纪,由地下细腻的泥浆,经过亿万年的高压所形成,在它还是泥
浆的时候,或许有些不同成份的泥泡浮动,凝固之后,就成为了这种珍贵的石眼。
    但他的妻子说石眼令她觉得有些可怕,好像石头成了精,瞪着绿色的眼珠,和黄色的瞳
孔,他便转述小时候要讲的故事给妻听,但把内容改成年轻的孩子丢下手中的石精,使一家
人逃脱,却再也找不到石精的结局,他觉得原来的故事太残酷了,使他用这一方端砚,都有
些不安。
    虽不怎么爱砚台,他的妻却总担任清洗的工作,女人力气小,缩胸挺腹地捧着,有时练
字后看见妻子更衣,胸前犹留一道红印,加上妻说在清洗时,不知觉中总会磨伤了手,使他
终将端砚置人柜中。
    出国前,他的母亲说:“这一去不知道就是多少年,以前人出远门,总要装一瓶故园的
土,到异乡不适的时候,就撒些在水里服下,你说美国海关不准带泥土,那么就把你爸爸的
那块砚台带去吧!本土是石变的,身体不对劲,摸摸石头也管用!
    他觉得有些好笑,但还是顺从了老人的意思,而且唯恐在行李中摔坏了,便放在随身的
旅行袋里。从维州跑到纽约,又转到田纳西、北卡、佛罗里达、饿亥俄和加州,每一次搬
动,都觉得端砚又加重了几分。
    不过他确实常摸那方石头,尤其是在不舒服的时候,他总是揉搓砚面,也如同孩提时所
发现的,每回都能搓出许多老泥。他发觉那老泥不是由砚里产生,而是磨损了自己手指的皮
肤。好砚台就妙在这卫,看来柔软,像是玉肌腻理、拊不留手,却能在不知觉中磨蚀与它接
触的东西。
    也就因此,这端砚实在是发黑的,别的砚台需要一百下磨浓,它则只要五六十下,不解
的是,为什么初中书法比赛时,却让他出了丑呢?
    随着艺术造诣的加深,他渐渐领悟其中的道理。原来愈是佳砚磨出的墨汁,质愈细,也
愈容易晕,反不如瓶装墨汁,有时写下去的墨不浸,笔画旁边却见一圈水渍。可以说:差的
墨像是水和黑灰相调,墨灰不晕,而水晕。好的墨,则是水墨一体,水动墨也动。正因此,
画那飘渺的云烟,必须用好墨佳砚,才能表现得轻灵。
    他尤其领悟到,人持墨研磨,但是砚磨墨,更是研磨人,心浮气躁的人,是不堪磨的。
    问题是在这个功利为尚的时代,有几人能不浮躁,又有谁不希望能像用瓶装墨汁般立即
奏功呢?
    这端溪佳砚或是一个时代的瑰宝;甚至更上许多时代,足以让米南宫惹得一身墨,忙不
迭揣人怀中的东西,却不一定能被这个时代所接受啊!
    所以作大画,或示范挥毫时,他宁愿选择可以快速研磨,而且容量特大的“墨海”砚。
他以一种躁切的方式,任凭墨渣崩溅,顷刻磨就一滩墨,再神妙地挥洒出几幅画,博得满堂
采。
    但是夜晚回到家,他还是注水砚池,想那莲叶田田的江南,广东肇庆斧柯山的端溪,和
垂入石洞的采砚工人。
    随着探亲的人潮,他终于踏上了那块土地,却没有见到传说中泛着紫光的石版道,和
“踏天磨刀割紫云”的采砚人。一辆又一辆的货车,扬起漫大的尘土,震耳欲聋的切刀,溅
出一滩滩的泥水,国营工厂里,看到像是穿了制服般的砚台,整整齐齐地等待包装;端溪河
畔的砚坑,则是不断的抽水马达声,和切成方块的砚材,用履带输送出来。
    在一处较讲究的厂房里,他总算见到一群雕砚的工人,成排地坐着,像是电子工厂生产
线上的作业员,传递着一块块的砚石。
    挑选过的端石,先被削平了底,再依照砚面的情况画上花纹,由手操电钻的工人,打成
蜂窝一般,传递到下一站做细部的修饰。
    有些砚田被特意地磨成微凹,据说是为模仿久经使用的古砚;有些砚石带着黄土和铁质
的斑痕,则以浓墨涂抹掩饰,只露出砚面上石质较佳的一块;护砚的匣子,虽然仍是各依砚
石的形状雕制,却髹上一层厚厚的亮光漆,再贴上“端州名砚”的现成金字。
    尤其令他惊讶的,是许多砚石都在打洞之后,被填上一团泥土样的东西,晾干送到下一
站去雕磨。这动作使他想起补牙前,医生先是修整蛀洞,再调料填入的情况,只是那石头G
间被填塞的黄土和绿土,竟然都成了最最珍贵的石眼。
    “有一阵子日本人疯狂地搜求端砚,害得我们差点把半边山都挖开了,带眼的石头关东
多挖光了,加上石眼是要找的,有的石头左看、右看都没眼,只是切开才看得到,多一寸、
少一寸都没有办法发现,而今机器雕磨,有谁耐得住一分分地找眼,再凑和着石眼来设计图
案呢?而且眼嘛,本来就是石核,只是用来装饰,有谁会在石眼上磨墨呢?这加了人工石眼
的砚台,谁又能说不是端砚?好比穿金戴银的人,摘了,总还是个人哪。
    他失望地转回自己生长的地方,那里的溪流里也出产砚石,虽然远不及端砚驰名,但是
他想或许自己破碎了的童年的梦,多少可以获得补偿。他跟着寻砚的工人,涉足在冰冷的河
水里,看他们捡起一块块石头,再以挫刀刮试,他们告诉他,台风之后,是最好的采砚时
机,好的石块,被洪水从山里冲来,愈敢走入疾流里的人,愈可能获得上选的砚石。
    他们也对他说,雕砚的刀,是不怕钝的,因为好的砚石,都是绝佳的砺石,柔中带刚、
肉中见骨,所以一边以刀试砚,一面以砚磨刀。
    他们将采回的石头,放在空场上曝晒,说是湿的时候见不到裂痕、斑一点,一晒就无所
遁形了,有时候不好的会自己断裂。水里沉得、烈日晒得,才是好石头。
    他也试着下去雕砚,发觉那从河床上捡回的平凡的石块,与他印象中紧硬的岩石是大不
相同的,有时候一刀雕下去,还以为下面是一块上好的桧木,粉白的石屑飞扬处,看到的是
石头的血脉和肌理。
    他一面雕,一边想,自己作山水画时,用的笔是兽毛、竹管制成;蘸的墨是松树烧的,
画的纸是桔皮漉的,研的砚是岩石雕的,用的水是溪流集的,本来就是以山水画山水,即或
画的不像真山真水,不也有着山灵水韵,自然地涵泳其中吗?
    所以他只雕出平平的砚面和微凹的砚池,就住手了,他觉得雕砚的上选,应该像父亲留
下的那方端砚,依照天然的石纹和石眼,刻出装饰的“薄意”和注水泠泠的砚池,使那天然
的岩石,成为案上的山水;否则就宁可留吓粗砺的石皮,完全不加雕琢,仿佛携一块墨在溪
间写生,找一处岩石的平面,就研磨起来,正是天人合一的表现。
    不过他的理论,是无法为砚工们接受的,他们喜欢大事工程地雕出充满匠气的水牛和乌
龟,甚至连牛毛也不放过,且应顾客之请,刻出某某人赠的字样,再贴上金箔,打上厚厚的
亮光蜡。
    “现在的人买砚台,只是为装饰,愈突出、愈显眼愈好,所以观台要大,砚池要宽,表
示稳如磐石,云生水起,生意兴隆。虽然打了蜡的砚台不发墨,但是颜色才漂亮,也才好卖
呀!何况钢笔、原子笔、自来水毛笔,都是现成的,就算真要用墨,也是用瓶装的墨汁,有
谁真会在这砚上磨墨呢?”
    果然连他大学时代教画的教授,也都在用墨汁了,只是先把墨汁倒在砚里,再略略地磨
几下,以加强些浓度而已。旧日的同学,甚至有人发明了电动磨墨机,一次插上三大条墨,
一开马达,顷刻磨就,下面的砚台,则像个石造的圆槽,成为了机器的一部分。
    不过他还是坚持自己磨墨,不但因为这样可以做为作画前手腕的一种运动,更由于他喜
欢那注水时像小河唱歌般的声音,和墨锭滑过砚田的感觉。不滞、不涩、不凝、不滑,仿佛
有一种磁力,从那深紫色的砚石中放射出来,将手上的墨,恰如其份地吸引住。至于磨墨的
音响,则通过指掌、手臂,只有心灵才能感觉到,是化为轻烟的松树与曾为山灵的砚石,百
年后重逢的唏嘘与谓叹。
    礼失而求诸野,他甚至把珍贵的端砚带上了课堂,随着墨一个个传递下去,教那些洋孩
子,体味一下磨墨的感觉,只是学生们似乎对这石头的价值更感兴趣,一路地追问多少钱,
相互调笑着,说如果不小心摔在地上,就会被关监牢。其中有个学生甚至吐了些口水到桌子
上,反在桌面上磨起墨来,然后说何必用这么麻烦的砚台,桌子也能磨墨,引得满堂肆虐的
笑声。
    当晚,他把儿子叫到案前,愤怒地数落洋学生不识货,又说将来这方端砚,当然会传给
自己的独子,但是如果知道孩子不好好保存,甚至会把砚台卖掉的话,就宁愿捐给博物馆。
    16岁大的儿子,头一歪,突然笑说:“您还是把它捐了吧!因为即使我不卖,我的儿
子也可能卖,或是哪一个孙子总会将它卖掉,照您的理论推上来,当然是捐掉比较保险!”
    他呆住了,手中的墨却还在研磨,油油的墨光间,他又看到晃动的人影,仿佛一群正在
挣扎的采砚人,拼命地向外攀爬,自己则是爬出洞口的那个少年,手里拿着父兄传来的,百
年难得一见的石精。而滚滚的洪流,正像是排山倒海般地涌来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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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前时区 GMT+8, 现在时间是 2025-3-13 09:47